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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8章 孟姜女哭長城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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松江到上郡,一千多裏地,範喜良腳底板的泡爛了好、好了爛,一個多月的功夫,一行人趕到了秦朝軍事防禦建築工地。同行有個叫徐二的,攙著範喜良,長嘆一口氣,好歹是到了。

範喜良也松了一口氣,不管好差,好歹能落腳了。

這兩人差不多的年紀,徐二以前是個走街串巷賣雜貨的,腳底板的功夫比他強,連著日夜走了一個月,除了面色憔悴點,人倒還好。

兩人裹在人群中,進了勞工所,軍營就在不遠的地方,站在這邊還能隱約看見那邊巡邏的士兵,也能看見軍帳,跟這邊是一樣的制式。其實每回說軍帳軍帳,並不一定都是布紮的——哪兒有那麽多耐水的布啊!尤其是現在這種長期屯兵之地,要一年都住帳篷裏,都不用敵軍打,自己能病死一半人。因此一般都是靠近營地有什麽,搭營地就用什麽,這附近看不見盡頭的營帳,多是木搭建的。

秋季將至,恐有陰雨,蒙恬大將軍愛兵如子,前些天命人給各營屋頂上都鋪了油布紙,又說秋天該養膘,以度冬日,給兵士們加了餐,所以兵營裏來往的這些個兵勇,一個個看上倒是精神抖擻,紅光滿面,比在家裏還過得好些。

徐二出去打聽了一通,回來把這些一說,末了語氣還有些羨慕:“要知道軍營能吃肉,當初就早些來了。”

“得了吧,你們算是趕上了。”躺在裏面有個人,不緊不慢接了句話,他來了有半年了,今天輪休,“這一個月剛好起來的,咱們勞工所也一樣給鋪了油紙布,加了夥食,要是擱一個月前,你攙著的這個病雞,沒兩天就該死長城裏頭。”

範喜良聽得心頭一緊,沒管那人語氣沖,連忙問道:“大哥,你這話是什麽意思……這邊,是不是常有死人擡回來啊?”

那一位換了個姿勢,舒服地躺了下來,道:“天真!還擡回來?死屍一條條全混著當了地基埋裏面了,誰有功夫給你擡回來!有時候忙得頭昏眼花,站起來滾到山下、地基裏都沒人管你。”

這屋新來的十幾個人臉都白了,徐二拍拍範喜良的肩膀。

新人裏有聲音問,“那要這麽忙,你們幾位為何還躺在這裏睡大覺?”眾人一聽有理,連連點頭,看向那人。這營房不大,進來兩邊大通鋪,能睡下三四十人,個人的東西都規置在床上。這會兒聲音吵鬧,從一條被子裏探出個腦袋來,語氣很不善,怒道:“還讓不讓人睡了?媽的,好不容易現在有了輪休,輪到老子歇一天,吵著去死啊!”

先前說話的那個,也有些怵,壓低嗓音道:“你們來的時候好,前些天剛下的令,做五休一。趕緊歸置歸置,一會兒巡房兵就會帶你們去吃飯了,還有什麽事兒巡房兵都會講的,你們跟他客氣些。”說罷一拉被子,蒙頭睡了。

範喜良幾個面面相覷,也不敢惹這些人,加上自己也都疲憊得很,簡單把包袱收拾了一下,各自挑了地方挨著熟識的人躺下了。歇了不到一個時辰,有巡房兵來喊人,大家趕緊起床,跟當初在路上一樣排好了隊依次出去,到夥食廳領了飯食,小隊裏的隊長分了,大家夥兒蹲在地上,稀裏嘩啦一會兒吃了個精光。吃罷了飯,一個個巡防兵領著手下的新人,講規矩。不外乎是哪裏可以去哪裏不能去,誰跟著誰打下手,聽誰的話,什麽時辰吃飯,什麽時辰回來睡覺,還有就是大家要相互友愛,不要打架生事,最奇怪的是都說結束了,這巡防兵說了個什麽“餓米拖福”,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,反正遠遠近近的巡防兵都說了,別的小隊有人也馬屁地跟著應了,範喜良跟著諸位,也道了一聲“餓米拖福”,好像心裏的急躁平和了一點。

大師父正在勞工所裏巡視,聽到四處“阿彌陀佛”此起彼伏,臉上咧開了一個無聲的大笑。佛祖,弟子很虔誠吧?你看,雖然他們都不知道你,可是大家都很尊敬你,還都念著佛號呢。乖乖,遠近營地裏裏外外四五十萬人,每人每天念一句,您老多大的功德。

佛祖那是不知道,要知道準呸大師父一臉,你要臉不要?這年頭、這地界誰知道佛祖?這就是一念,跟“我吃了”、“我睡了”、“我去洗衣服了”有什麽兩樣?

扶蘇公子正跟在大師父旁邊,兩人相處了一個月,如今有點兒如膠似漆的意思,大師父跑到哪裏,扶蘇跟到哪裏。也沒有別的意思,扶蘇就是直覺,跟著蒙將軍學的東西比跟著父皇多得多。父皇是親父,可更是天下第一位皇帝,他有些怵,也有些太過尊敬。

可蒙恬將軍不一樣,相處久了,扶蘇公子知道這一位雖嘴上不靠譜,可手裏是真有本事。說不定父皇把我送來,就是為了讓我多跟蒙恬將軍學習,如何仁而不弱。這麽一想,扶蘇心裏很甜,臉上也帶了笑,問大師父:“蒙將軍如何想出‘做五休一’的計策?如今看來,勞工們的幹得比早先快了不少,長城修建有了些進度了。”

當初蒙大將軍提出來的時候,幾位始皇派來此地協理的文臣特別抗議,甚至鬧到了他面前,理由很充分:始皇帝有令,三年內必得將燕趙兩地的舊城墻完全連接起來。而今人手增加越來越少,每個月死掉的人比送來的還多,如果再休息一天,那什麽時候才修的完?跟何況,休息的人就不用吃飯嗎?如今天下大定,整個天下都是大秦,軍隊去哪裏搶糧食都是自己的糧食,財政收入很吃緊,他蒙恬知不知道!

當時扶蘇公子也很尷尬,說,蒙恬大將軍就是搞軍事的,應該比你們要清楚許多。

幾位扭轉話題方向,逮著人手不夠的問題不放,說得天花亂墜,反正不給答應,最起碼也要上報始皇帝,好好商討一番,信使來回跑了七八趟的,才能定奪。

大師父知道了也沒說什麽,帶著扶蘇上正修著的城墻上看了兩次,烈日之下,勞工們被曬得紅黑,脫了人形,光著膀子揮汗如雨。老的胡須花白,小的個子才到他腰,見他來了,一個個跪倒在地,山呼“長公子”。扶蘇拍板,通過。

那幾位文臣哀鳴,聲聲泣,覺得自己的才是真正為了大秦朝的千秋萬代、是名流千古的忠臣義士。有要尋死威脅的,也有暗搓搓寫信回鹹陽的,扶蘇公子急得有些上火,都殺了也不好交代,想到這些人還在鬧,他問大師父,有何看法。

大師父也是仁心一片,說得很誠懇:“長公子,刀戈是下下之策,不妥。挑兩個嚷得最兇的,剝了官服扔勞工裏面去,讓他也搬兩天磚。”

扶蘇很欣賞大師父這種不隨便殺人的作風,點點頭道:“也不必挑了,全扔進去就是。”

兩人還相視一笑,肩並肩回了軍營。

軍營中的司馬將軍正在主帳中等著這二位,見人回來了,連忙上前想要匯報工作。正巧大家都還沒用飯,大師父留他一起坐下來吃。司馬將軍幾次舉箸欲語。

大師父放了筷子,讓他別吞吞吐吐的,說話。

司馬將軍很為難,道:“蒙將軍,是軍糧的事,朝廷的六十萬擔糧草,不夠一旬之用,可新的糧草補寄,連個信兒都沒有。”本來都是一天兩頓,早一頓稀粥,晚一頓黍米,勞工還能吃得再少一點,勉強也能支撐兩個月,可照著蒙將軍給眾人一天三頓的吃法,這哪裏夠啊?

大師父道:“還以為多大點事兒,瞧把你為難的。我帳中有五箱金銀,拿去買了糧草,應該能夠頂一月之用。”

司馬將軍斷然拒絕,道:“不行,蒙將軍,那是您的私人財物,怎可充作軍餉?況且這兩年你領大軍在外作戰,等到回鄉之日,空無一物,如何向家裏人交代?”

大師父道:“子若如我,留之何用?子若不如我,又留之何用?”其實是忘了。

扶蘇若有所悟,難道父皇送我至此處鍛煉,也是這個意思?他給大師父夾了一筷子菜,道:“本公子也有私產若幹,司馬將軍也搬去。”

司馬急得站了起來,道:“不是,這搞得老臣跟強盜似的,怎麽都是搶別家的錢,哪兒能搞自家人呢?這方法不妥。”

又糾纏了一會兒,最後司馬將軍也拿出了一部分私產,這事兒才算完了。可以後怎麽辦呢?大師父想起多年前還在清泉寺之時,全寺上下三百個和尚,每天三百多張嘴等著吃飯,光靠施主們的香油錢哪兒夠?寺廟自有二十多畝地,有和尚負責播種收割,光景好的時候,甚至還有糧食多,可以拿到山下賣。

大師父提議,從勞工中另撥出一批人來,開墾荒地,種植作物,自給自足。

司馬將軍很興奮,他也是南征北戰多年的老手了,大師父把主意一說,司馬將軍一拍大腿,中!

扶蘇也點點頭,道:“以前軍隊常年四處征戰,只能以戰養戰。如今父皇聖明,天下一統,除了北方匈奴侵擾,再無大戰。蒙大將軍以民養兵、以兵養兵的法子,很好。

“況且連年征戰,士兵恐也疲憊,不妨再向父皇請一命,準許兵卒與當地女子成婚,日後安家在此,以兵替民,做防禦城池。”

內行一交手,就知有沒有。司徒將軍心中得意,瞧瞧咱家長公子,多睿智!他一下子就忘了扶蘇公子剛到上郡之時,他與眾將軍心中的不屑。

命令很快下達下去,秦兵作戰勇猛,執行力也強,才半個月的功夫,就聽說連民帶兵已經開墾了一百畝田地,最先播種的一批,已經有種子冒芽了。扶蘇去看了幾次,心中很感慨,回來與大師父好一番說道。

大師父道:“長公子若真覺得好,不如多寫一些家信,與公函一道發回鹹陽,與始皇帝講講此處的風土人情。”

扶蘇一楞,他只有很小時,曾與父皇嬉笑打鬧,等長大之後,父皇越來越忙,他與父皇也越來越少私下講話,心中有些怯意,道:“這不妥吧?”

大師父勸他,“有何不妥,父子親情是人之常理,與父親書信對話,也是盡孝心。老臣出門在外,家中雙親、子女也叮囑要多多寫書信回去。”

扶蘇回去寫信了,先還是官方文件似的匯報,越寫越流暢,到後面還仔細描繪了此處的人們的生活習慣、農作物與鹹陽的不同,以及軍中、勞工所中一些趣事,最後想起蒙將軍對手下諸位的叮囑,覺得很好很貼心,於是又很含蓄地問了他爹好,叮囑註意身體,不要過度操勞。寫完覺得自己有些啰嗦,想,要不算了?

大師父正好來找他有事,見他猶猶豫豫那樣,一把將那絹布疊了,塞進了邸報裏,讓小兵送往鹹陽。

扶蘇請大師父坐了,問:“大將軍,可有要事?”

大師父很心煩,也很不好意思,跟扶蘇說道:“長公子,最近有個女人纏上了我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註:沒查到這戰國、秦朝公子,乃至那幾個皇子是怎麽自稱的,姑且全用“我”吧,也詼諧一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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